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“正常状态”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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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人类，我们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：世界存在着某种天经地义的“正常状态”，一旦偏离，总会有某种力量把我们带回去。我们沉迷于过去的经验，认为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一成不变的。

举个例子，对于我们自己的人生，我们也是如此认识的：在中学寒窗苦读六年、大学又继续苦读四年，一路踩着优秀的步点，努力争取每次考试的佳绩，直到进入社会；在那以后，我们才发现，原来考试不能决定一切，工作业绩也不能决定一切。成年人的社会远比学校更加复杂、更加不可解释。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种“异常状态”，想努力回到校园里的那种埋头做题争取奖学金的状态下去，可那是不可能的。这就是“小镇做题家”被社会人嘲笑的根源。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，只是过去多年的经验不再生效。

然而，那些早早适应了社会规律，在职场上如鱼得水的人，也不可能一直笑到最后——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终究会撞上“35岁之墙”，被边缘化、被挤出局，被迫寻找新的出路。我的意思是，任何时期的“标准答案”，在下一个时期都可能格格不入，而且更可悲的是，我们不知道下一个时期是否已经到来。

以企业经营为例。我记得2007-08年，也就是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，新能源尤其是光伏行业非常热门，中国富豪榜的前五名有三个是光伏企业家。那时候，各大财经媒体的封面人物不是马云、马化腾、雷军，而是施正荣、彭小峰、高继凡。十多年后，光伏又成为了市场热点，但是我上面说的这些名字好像都没有出现在富豪榜上。

我至今还记得，全球光伏市场在2008年9月的崩盘，是由两个原因共同导致的：第一是次贷危机导致的雷曼兄弟破产；第二是西班牙光伏补贴政策到期取消。当时，即便主流光伏企业估值都下跌了70%，多晶硅散货价格更是下跌了近90%，市场仍然认为这是一次插曲，这个行业早晚会回来的。是的，这个行业回来了，却是在十年之后，而且根本不是当年那些公司唱主角了。

人类的记忆非常短暂。据说鱼只记得七秒之内的事情，而人类要好一点，可能还记得七年之内的事情。所以，我们总会认为，七年之内的规律就是人类历史永恒不变的规律。每当有人提出质疑，我们就会自信心满满地说：“历史是在曲折中前进的，一点点曲折算不了什么！”唉，我们这些渺小的凡人，是谁给的我们自信啊！

仅仅十年之前，如果有人说互联网巨头能有1万亿人民币的市值，肯定回被人送进疯人院。就算有那么一天，也只有腾讯一家符合条件（阿里尚未上市）。当时，即便1000亿人民币市值也是非常难得的。你相信吗？在A股市场呼风唤雨的乐视网，在巅峰期也只有1600亿人民币市值。就算美股的那些巨头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如果有人说，苹果、亚马逊这些公司有一天能取得1万亿美元的市值，毫无疑问也会被送进疯人院。

国家安全委员会执行会议在讨论古巴导弹危机的对策

后来有一段时间，随便什么公司，只要沾上了新概念、有一些稳定的用户群，就可以挑战千亿市值。万亿巨头的候选人到处都是。人们甚至已经不再讨论估值。人有多大胆、地有多大产，成为了市场的主流观点。人们张口闭口就说：“未来属于乐观者！”唉，难道他们真的不清楚，我们全部是悲观者的后裔吗？

果然，在过去二十四个月，乐观者不得不屈服于宏伟的市场力量，学着悲观度日。但是现在似乎到了重新乐观的时候了——很多人认为，2023年我们不仅会面临周期性的经济复苏，还能面临“2020年重来”，也就是再次出现一个波澜壮阔的大牛市，互联网巨头再次呼风唤雨、无所不能。

问题在于，互联网巨头（无论国内还是国外）的崛起，依赖于如下几种宏观力量：全球经济的和平健康气氛；货币供应的充足和资本市场的温和环境；移动互联网等新技术的快速发展；新一代年轻人的消费能力与活力。这些因素要凑齐，在人类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。如果我们对二十年前的人说这些，他们会觉得我们来自一个梦中世界。如果一切都结束了，如果一个新的轮回即将开始，那么请记住：人类社会根本不存在什么一以贯之的“正常状态”。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，都只存在了七年，或者十七年，或者二十七年。世界运行的规律不是渐进的，而是经常突然扭转。如果我们在夏天结束时，一厢情愿地认为“天气很快又会变热的”，为此拒绝御寒、继续买冷饮，那我们就真是最大的傻瓜了。

没错，夏天总有一天会再次到来，但是要过多久呢？我不知道，但肯定不是明天。